阁门被重重合上,随即便没了声响。
姜吟面带困惑的看向立在一旁的阿雅,少女束着干净利落的马尾,对她颔首道:“这是神机引的代价,心魔,梦魇。这个时候的少阁主,还是不要看见任何人的好,等过会儿就好了。”
姜吟不由有些担心,“一般需要多久?”
阿雅愣了一下,但还是回答道:“最多两个时辰,至少一个时辰。”
“这么久?原来……也和天朝引好不了多少。”“您说什么?”
“没什么,辛苦你再送我一次了。”
“您客气了,职责所在罢了,您请吧。”
思琴在房内点上一炉上好的香,门外墨风靠着门栏,手中依旧抱着他那把黑色长剑,一身玄色衣衫,眉宇温和,多了几分温情味道。
思琴盖上炉盖,搓了搓手,呵了一口气,“休息了几日,还是觉得待在郡主身边来得舒服,这些杂活倒变得有意思了起来。”
“你跟在郡主身边这么久,平日里都做些什么?”
“郡主偶尔会舞剑,很漂亮,平日里会抄一些东西,抄书,抄诗词歌赋或者明珠郡主生前喜爱的书籍,她说抄一抄偶尔也能怀旧,闲下来的时候会和我谈起以前的事情……”
思琴的目光放低了一些,眸光柔和,似乎想到了一些以往的事情,“郡主……她救了我,她不肯抛弃我,那一**误入敌营,差点没了性命,是郡主单枪匹马,身中数箭,披荆斩棘,将我接了回来。”
“三箭,两箭左肩,一箭却差点要了她的命,那一箭……是沈君临射的,郡主不顾自身已身中剧毒,姜将军执意让她离开,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?”
“我不去,谁来救她?她的命也是命,和你们一样,她死了,你们心里会觉得好过吗?”
墨风摸了摸她的头顶,口气生硬道:“郡主对你真好。”
“都过去了。”思琴抬头,“可是她不止救过我一次,还有很多很多次,她从未放弃我,可我知道,我之于郡主,不过是主仆,郡主对谁都这样,她说过,众生平等。”
“郡主是这么想的……”
“是,众生平等。这句话在大祁,从未有人说过,甚而从未有人提起,从未有人有过一丝一毫想的念头,他们都希望自己高人一等,谁会在意一个奴仆的死活?奴婢活着,是他们的恩赐,死了,也不过贱命一条。”
“如果他们死后主子收捡了一个好去处,那该是多少人夸他心善,谁又曾想过这个人为何而死,只可怜了本就一条草根命。”
“什么草根命?”
姜吟跨进门槛,冲墨风颔首,“众生平等,哪有什么卑贱优劣之分?思琴,你既然来了我这儿,以后就别这么想了,去备膳吧。”
姜吟淡淡将此事一笔勾过,转身对墨风道:“墨风你来,我有点事情想要吩咐给你。”
“是。”
墨风跟在她身后,合上房门,姜吟解开披风,露出一身淡紫罗衫,“不用拘束,坐吧,可能会有点久。”
墨风挨着八仙蹬坐下了,姜吟推了推手边的冷茶,“墨家跟着姜家已经十余年了,论信任,姜家独独信任你们,给过你们地位,权力,你们是亲信,是侍从,但却从来不生背叛之心。”
“所以今日,我要告诉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,事关我的身份,也事关大祁存亡。”
“郡主但说无妨。”
姜吟顿了顿,问道:“你们四兄弟,不是同胞所生,但自小关系十分要好,墨雷已经知晓天朝引一事,之前便在我们身边发现有过谍者,但人人都值得生疑,今日找你来,是告知你来龙去脉,也拜托你能够找出此人。”
“郡主心中可否有人选?”
姜吟摇了摇头。
“是男是女?身居何职?”
姜吟摇了摇头。
“那……身在何处?”
姜吟摇了摇头。
墨风眉间轻蹙,“这怕是有点麻烦了,范围太大,无从查起。”
“能够接触千机阁的人不多,”姜吟笑了笑,“姜家人的事情,与二皇子府无关,但其实却紧密相连,比如说已经安置在长景城的沈君临。”
“您怀疑他?”
“不是。”姜吟摆手,“我只是举个例子罢了,他与我们紧密相关,便会知晓一些事情,层层渗透,但必定时间甚长,这样一来,范围自然笑上许多了。”
“郡主,这并非我的长项,为何不请墨电与墨雨帮忙?他们心思细腻许多,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。”
“不行,他们做事太扎眼了,他们跟在哥哥身边很久,很多人认识他们,让他们去查,稍有风吹草动,只怕打草惊蛇。”
“谁?!”
门扉渐开,思琴踌躇着进来,手中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,“郡主,奴婢去膳房拿了一些水果,不知您正和墨大哥说话……”
姜吟神色一松,“下次进来记得敲门。”
“那属下先去了。”
墨风一揖,随即离开屋内。
姜吟捏了捏眉心,近几日的事情已经让她烦躁不已,自然不愿自己这一分不安透露给他人,于是便让思琴先行离去了。
“你去休息罢。”
思琴心思繁重,放下手中的事物便躬身退下了,临到门槛处却看见了沈暮云,一身朝服还未来得及更换,就这般直奔而来,“殿……”
沈暮云竖起食指点在唇间,“你去罢,我去看看她。”
思琴福了福身,替他带上房门。
姜吟从盒内拿出锉刀,发丝尽数挽起,利落的马尾黑发垂至腰间,姜吟一刀一刀地雕琢着手里的东西,时不时翻看着桌上的古籍,眉间轻蹙,神色极其认真。
一双手覆在她肩上,姜吟吓了一跳,这才发觉沈暮云到了他身后,顿时惊觉自己觉察李怎会如此,还未来得及想透,沈暮云取出她手里的锉刀,在她唇上落下一吻。
怔愣片刻,姜吟夺回了他手里的东西,“我在忙,你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这里。”
”我想你了。”
姜吟面色泛起淡淡潮红,“日日相见你还觉得不够吗?现下事情繁多,我也没什么功夫来照顾你,你还是去唐玉那处吧,她前几日不是还与你抚琴?”
“她想要君挽晴手里的那把焦桐,我着人打听了一下,却听说你也想要,着人要来,却是君挽晴相送,改日得了空我就让人给你送过来。”
姜吟手指翻飞,锉刀一刻,木屑掉落,“我已经有一把了,唐玉想要你送给她便是,我素来对这些都不上心的,焦桐是琴,那把也是琴,技艺精湛些,自然用什么琴也不重要了。”
”可我想送给你。”沈暮云捏了捏她的手,“我想让你知道,你在我心里的位置,在这里,谁也占有不下。”
他拉过姜吟的手贴在心口,姜吟敛眸,“你这是何苦呢……”
“你去千机阁都做什么了?”
“天朝引被人动了手脚。”姜吟于他并没有隐瞒,“恰巧什么都没做,不过是想让我警惕几分,向我宣战,无论如何……我必须学会天朝引。”
”学这个对你不好。”沈暮云与她十指相扣,摩挲着她指尖薄茧,“别学这个,我听说学这个极难生育。”
姜吟闻言不由得涨红了脸,“你说什么?!你……你就想着这个?”
“这不是主要的,我不想你先我而去罢了。”沈暮云叹气,“这世间,若独独少了一个你,我该怎生是好?”
“自然有贤德之人辅佐于你。”姜吟放下手里雕刻一半的东西,“世上让人值得留恋的东西很多,你不应当只有我一个,暮云,你也应该知道,我本就活不长久,这是命中注定的事。”
“你怎么会信命啊。”
“我就是窥命而活,我比谁都要清楚命数,也更加明白这些对于我们这些寿命尚短,弹指一瞬的凡躯意味着什么,暮云,大祁是你的家,好好保护它罢。”
“答应我,好好活着。”
姜吟闭眼,“那你答应我,好好守护大祁。”“我宁愿不要大祁,只求你好好活着。”
姜吟喟叹道:“我会尽我所能好好活着,但倘若上苍非要收了我的性命,我也无可奈何,这世上更没有什么以命续命之法,暮云啊……珍惜当下吧。”
沈暮云伏下身体,慢慢靠在她怀中,“这里有什么值得守护的,你别丢下我一个人,我讨厌这里。”
“我也一样,但这些全都是命中注定的事。”
姜吟似乎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,眼角薄红,“到此为止罢,你的衣服之前我着人洗干净收进那只红木柜子了,你先把衣服换了吧。”
沈暮云慢慢起身,进了屏风后开始换衣,姜吟揉着有些钝痛的太阳穴,拿起锉刀,继续完成方才的工作。
沈暮云穿着他那一身月白长衫,不束发冠,只拿一条同色的发带系了,看起来却颇有几分年少意味。
“真希望以后你手里拿着的东西是笔是针或者是茶具,而不是这些日后会要了你性命的东西。”
姜吟无奈,只好唤他,“暮云……”
“西楚一事事关重大,父皇那边还是不要明说的好,如今朝廷官员新换了,似乎他的人少了不少,可这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。”
指尖一顿,姜吟问道:“沈长枫没有保子吗?”
“没有,甚而也没有换新的人进来,就像是放弃了争夺之心一样,不过今日沈盛之的表现却是极好的,我也同他谈了不少,这孩子日后必能成栋梁之材。”
姜吟听罢,却轻轻说了句,“不可不防。”
沈暮云悠悠在她身旁坐下,“沈盛之倒是不急,不过有一日的事情让我十分在意,沈长枫那一次叫住我,竟然是因为你的事情,似乎颇为维护你……”
“他曾经倾心于我。”姜吟长长叹了口气,“只是不知这个时候他会缠你。”
“那他这时候不出手,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?”
“沈长枫爱极了权势,怎会因为区区情爱就这样简单放弃?大抵是诈你的这几日一定要分外小心,不能让当初的事情重演。”
姜吟放下扎成一束的长发,起身取下了挂在墙上的一把长剑,“许久不曾切磋,技艺都有些生疏了,暮云,不若趁着今日,我们好好切磋一番,怎样?”
“好。”
红枫树下,姜吟舞剑切磋,沈暮云沉着应对,剑法却与当年与沈长枫切磋之时稍有不同,姜吟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影,教人看不出心思。
一场罢了,姜吟看着手中的残剑,唇角一勾,“我输了。”
沈暮云利剑回鞘,却朝她走去,“许久不练了,自然生疏,你的剑法依旧如行云流水,旁人自然是比不得的。”
“我只是觉得奇怪。”姜吟丢了手里的断剑,“明明都是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人,即便过了几年,也不至于差到这般境界,究竟是我真的生疏了,还是你精进了呢?”
沈暮云不答,姜吟轻松笑了笑,“算了,已经没有追究的意义了。”
“姜吟!”
沈暮云突然唤住了他。
一股秋风袭来,枫叶落了一大片,簌簌作响,一片一片拂过她的衣衫,落在她脚边,沈暮云眼睛里似乎氤氲着一片黑气,姜吟想要装作看不见,却不得不面对。
沈暮云嘴唇一张一合,他说的是,“我爱你。”
姜吟闭上了眼睛,两行清泪慢慢滑落,滴进泥土,混进尘埃。
“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?”姜吟厉声道,“你为何占着他的身体占着他的魂灵?我早就应该知道是你,你一直在我身边,除了你还有谁会知晓这般机密,还有谁会神不知鬼不觉动了天朝引?真是好手段啊!”
沈暮云呆呆地站着,却并不说话,姜吟冷笑道:“你说话啊,你何至于占着他的身体又不肯直面于我呢?你应该早就料到会有今天吧?”
沈暮云幽幽叹了口气,英俊的脸庞看起来却有几分病态,“不得不说,你真的很聪明,姜吟。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?”
“自从他回来那一日,我就觉得不对劲,动作不同,言语不同,你极力学他,却终究不是他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沈暮云笑得掉了眼泪,“那又能如何呢?你能赶我走吗?还是说……”
他眼带笑意,就和平日里对她温情一般无二。“你想要杀了他?”
“你还不快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!”
姜吟低喝一声,袖中短剑出鞘,朝着不远处的沈暮云刺去,沈暮云依旧面带笑意,侧身躲过,言语却不停半分。
“姜吟,你说你早料到是我,可为何那一日答应于我行鱼水之欢?我是用着他的身体,你不应该想一想,他会怎么想?自己的女人被一个不知来者的人占有,他心里滋味一定也不好受吧!”
“住口!”
姜吟恼怒非常,一剑刺下,正正中了他的胸口。
汩汩鲜血流出,他不躲,姜吟却不敢前进半分。
“为何不动手?”
姜吟开始细密地颤抖,他的话却越发毒辣,“你怕害了他,可我毕竟也是他的心魔,你应该知道的,他就是我,我也是他,我和他,都是一样爱着你的。”
沈暮云伸手,姜吟还来不及躲闪,却被他点了穴位,枉你聪明一世,看出来又能如何,等再过了几日,他就不见了,你就会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了。”
“什么不见,你到底再说什么!”
“嘘,不要心急呀。”沈暮云摸了摸她的脸,“我和他都是一个人,你为什么不能心疼心疼我呢?”
“你简直就是……白日做梦!”
“嘴可真硬,但是一会儿我会让你连骂我的力气都没有。”
沈暮云一把扛起她来,顺手点了她的哑穴,姜吟远远看见思琴过来送茶,却无力挣扎,自然叫苦不迭。
“出去。”
思琴福了福身,随即退出了院落。
姜吟被他十分粗鲁地摔在床榻间,沈暮云解开一颗盘扣,对她露出一个阴森笑容,“阿吟,现在没人打扰我们啦。”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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